满城烟火

我在另一个时空等你(一)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


  在嘈杂的环境中,林艾冰看到邓文凯的唇动了几下,并没有太明白他的意思。实际上,她听清了他的问话,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位享誉世界的魔术师会忽然注意到她这个负责安保工作的普通女警,又忽然问了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邓文凯牵动唇角,笑得有些诡异,或许魔术师的笑意向来就透着神秘。林艾冰并没有往心里去。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邓文凯对粉丝的尖叫声置若罔闻,再次问话时,视线却落在林艾冰的项链吊坠上。那是普通的一滴水形状的玻璃制品,在阳光下,浑浊的玻璃体中似有什么东西,又或许只是太阳折射到玻璃中的某种杂质,才会出现的情况。总之,这是一块肉眼看上去,即便在旅游景点,也不敢卖超过十块钱,哄小孩用的纪念品。但,林艾冰还是每天戴着它。


  一场惨烈的交通事故后,她的父亲离开了,她成了车上唯一生还的人。这枚吊坠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林艾冰这次确认了邓文凯的问话,也听清了。她指了指警服上的肩章,微微一笑。


  “邓先生,您得出发了。一会儿粉丝越聚越多,会给安保工作带来负担。”林艾冰一脸正色,客气地提醒。


  邓文凯唇畔的笑意扩散,在暖和的夕阳下,却让穿着长衣长裤警服的林艾冰觉得有些冷。


  林艾冰微微愣神的光景,邓文凯已经转身走向车队。


  被同僚卢海洋推了一下,林艾冰连忙回神,快步跟了上去,为邓文凯保驾护航。


  邓文凯,享誉全球的魔术师,五十岁,身材保持良好,衣着光鲜,有优雅绅士之称。他并不像其他成功人士一样在网上有详细的成功历史。据一篇报道说,没人知道邓文凯师出何处,出身如何。也有人说,这只是魔术师的故弄玄虚。


  车队很快行驶上宽阔的马路,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林艾冰所乘坐的车辆行驶在车队的最后,她的面容有些疲倦,黑眼圈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的明显。大她十几岁的奶爸卢海洋正焦虑地翻着手机,屏幕上的菜谱顺着他的指尖滑过。


  “卢哥晚上打算做什么好吃的?”林艾冰笑嘻嘻地凑过去。


  卢海洋转头看了一眼一脸馋猫样的林艾冰,叹了口气,越发焦虑地说:“要是小易像你这么贪吃该有多好。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饭怎么行呢。”


  林艾冰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即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要是小易像我这样成天出去撸串啊火锅啊,估计你的头更疼了。”


“你呀,也少吃点垃圾食品。”卢海洋放下手机,无奈地看向素面朝天的林艾冰,苦口婆心地继续念叨:“垃圾食品吃多了,脸上容易长痘痘。你还没嫁人呢。没事也保养保养自己。”


“我倒是情愿脸上长痘痘。”林艾冰无所谓地说:“我记得你说过,火走一经。以后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免得嘴里再起溃疡,直接在我脸上爆几个痘,正好不耽误我吃好吃的。”


“你这个吃货。”卢海洋被她气笑,“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人家都是情愿吃得苦中苦,一张脸也要光彩动人。你倒是好,为了吃得痛快,不惜毁容。”


林艾冰没心没肺地笑了,全当他在夸自己。


卢海洋将车窗微微打开一条缝隙,让海风吹进来。这会儿已经是九月,北方的海滨城市气温下降,正好是不冷不热的舒服时候。 


  不远处一对俊男美女一脸幸福的笑意,相拥着漫步在人行道上。

卢海洋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扫过,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林艾冰。林艾冰吓得缩了下脖子,连忙摆手。


“小冰,你不爱听我也得说。你也不小了,该找个人照顾自己了。”卢海洋这边说的慷慨激昂,怒其不争,林艾冰在那边对口型,把他要说的话猜得一字不落。卢海洋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他们虽然只是同事关系,但卢海洋却像是个大家长,格外照顾她。关心她吃,关心她喝,,也像是所有家长一样,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她初来局里时,卢海洋已经是老警员,一个人带着五岁的小易。多少人给他介绍女朋友,都被他一一谢绝。


“卢哥什么时候找个媳妇回来照顾小易呀?”林艾冰眨眨眼,调皮地说,“三百六十行的姐妹我都认识,卢哥只要说喜欢哪一款就行。”


“别一说你,你就往我的身上扯。”卢海洋瞪她一眼,“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天天待在局里,自告奋勇地帮男警员值班就算了。一有任务,还跑去卧底。这些年,传销组织、娱乐场所、毒窝,你哪个没去过?你能不三百六十行都认识吗?”


“嘿嘿。我这不是想着以后不做警察了,还可以去演戏吗?”林艾冰笑得眯起一双眼,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上次你不是还夸我把传销小妹演活了吗?”


“你这丫头!”卢海洋越发恨铁不成钢,“工作上进我不拦你,自己的日子也要过啊!”


“卢爸比……您就别训我了。”林艾冰装出一副小奶孩的可怜样子,“咱们说说晚上吃啥呗?”


  卢海洋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说她也没用,看向窗外。这时他们所坐的车已经开到了与那对男女并行的位置,卢海洋忍不住又唠叨起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有根姑娘的筋?像人家正常姑娘一样的谈谈恋爱?”


  林艾冰的耳朵动了动,小声嘟囔道:“别看了。我可不想正常到去偷情。”


  卢海洋惊讶地看着林艾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偷情?”


  “听他们刚刚说的。”林艾冰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卢海洋张了张嘴,摸了摸林艾冰的额头,紧张地说:“小冰,你没事吧?以他们和我们的距离,再加上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和风声,你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林艾冰借坡下,笑着连忙说:“我当然没听到了。试试卢哥作为警察的机敏。卢哥还真是宝刀未老。”


  这话倒不是林艾冰特意哄卢海洋才说的,局里谁都知道,卢海洋有过一段勇猛的岁月。每每有人提起,卢海洋总是说老了老了。其实他还没到四十岁。只是他现在多了个角色,小易的母亲。


  “你哄我也没用,我该唠叨还是会唠叨的。。”卢海洋对自己的英雄岁月并没有任何的回顾。


  “我努力我努力。”林艾冰讨饶地连连保证,“我尽量在卢哥抱孙子前,把自己嫁出去。”


  卢海洋被气笑了,林艾冰也陪着笑,车厢里的气氛格外的温馨。


  车子驶过那对男女的身边,林艾冰看了两人一眼,耳边回响起男人和女人刚刚的对话。


  女人说:“你老婆真好骗。”


  男人说:“你老公的绿帽子不是也被你戴得很高吗?”


两人说到这里,开心地对视而笑,也就是卢海洋刚刚看到的甜蜜一幕。

林艾冰揉了揉耳朵,她实在不愿意总是听到不想听到的声音。


卢海洋看着一脸疲倦的林艾冰,说:“你睡会儿吧。离目的地还得二十分钟的车程,到了我叫你。”


卢海洋知道她总会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几乎长年休息不好。他是无神论,所以他经常建议林艾冰去看看心理医生。林艾冰每次都说去看了,情况却没见好转。


“还是卢哥疼我。”林艾冰一张小脸笑开了花,闭上眼,享受地闻了闻海风带来的气味。哎呀,她想吃海鲜啦。盐焗虾爬子、辣炒蚬子、拌海兔、香辣蟹、海胆饺子。林艾冰在心里报着菜名,口水已经流了下来……


    

  车队在马路上呼啸而过,跑在中间的汽车里,年轻的贝纳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魔术木盒,身体笔直,目视前方,有点像是等待命令的机器。他是邓文凯的助理,留法华人。后排座上的邓文凯眼神深远,脸色阴沉,似在思量着什么。良久后,他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缓缓地勾起唇角,在微暗的车里,笑得诡异而阴森。


  邓文凯这一夜在大剧院的表演很成功,台下的尖叫声超越了小鲜肉的表演。小鲜肉带给你的也许是视觉美,而魔术师带给你的却是震撼。


  就像是这会儿,林艾冰看到的压轴魔术,邓文凯从观众中选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阿姨,灯光昏暗的舞台上,他像法师一样运功做法,最后所有的灵力都仿佛集中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也随之变得虚无。他看着自己若隐若现的手臂,眼神暗了暗,用这只手拂过老阿姨的脸。舞台上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老阿姨对面的镜子里一下子印出她的面容和身姿。原本安静的台下吸气声此起彼伏,人们震惊地看着台上的一幕,忘记了反应。


  舞台一侧执勤的林艾冰难以置信地看着舞台的方向,天啊,老阿姨的身姿和衣着都没有变化,但是面容却变成了年轻的少女。


  台上的老阿姨也激动起来,冲到镜子前,用布满皱纹的手抚摸上白净光滑的脸颊,激动得嘴唇颤抖着动了几下,都没能说出话来。邓文凯微微一笑,无情的一挥手,舞台上的灯忽然灭了。几秒后,伴随着一声指响,灯光再次亮起,老阿姨甚至还在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张刚刚还光滑的脸颊又已经变回了布满皱纹的苍老。


  老阿姨激动地看向邓文凯,邓文凯的唇瓣带着疏离的微笑,如神祇俯视众生一般看着激动的老阿姨,没有丝毫动容。最后,老阿姨是被工作人员搀扶着走下舞台的。


  美貌,重返青春,对于女人,甚至是对于人类来说,都是神往的境界。哪怕是曾经权力无上的秦始皇都为求长生不老而疯狂,更何况是平凡人了。


  台下在一阵静得压抑过后,掌声如雷,惊得林艾冰从震撼中清醒过来。

魔法一般的技术,即便你知道是假的,你一样没办法不吃惊。


她知道网上有很多专门解密魔术的人,而邓文凯这个享誉世界的魔术恰恰是这些人挖空心思想要解密的魔术。打破邓文凯的神话,自己就会随之成为神话。只是,多年过去了,却从来没有人能解密这个魔术。这也是邓文凯到今天还能被粉丝尖叫的原因。也是为什么邓文凯的表演要找警察来做安保工作。他的号召力太强大,粉丝太疯狂,安保工作稍微疏忽就容易出乱子。


  林艾冰见魔术接近了尾声,冲同僚示意,和卢海洋向化妆间走去,准备在邓文凯下来休息前清场。


  在距离化妆间门口大约三米远的位置,林艾冰忽然顿住脚步,伸手拉住卢海洋,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警察的机敏让卢海洋也旋即放轻了动作,两人对看一眼,林艾冰轻手轻脚,快走几步,猛地推开房门,卢海洋紧张地看进去,视线正好对上向他们看来的年轻男人,他的身上穿着大剧院的制服,手上拿着扫把。


  卢海洋把憋在心口的紧张气息嘘出,无奈地看了林艾冰一眼。


  林艾冰却没有像卢海洋一样放松,视线扫过桌子上打开的精致木盒子,那是之前被贝纳尔捧在手里的魔术盒子。林艾冰转头死死地盯着看向她的男人。男人握着扫把的手微微收紧,匆忙低下头,在光洁的地面上扫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他左侧下坠的衣摆晃动,里边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发出沙沙地摩擦声。


  林艾冰的表情僵了下,忽然激动起来,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恐惧。她的眼前闪过她此生再也不愿意回忆的凶险画面: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困在翻倒的汽车后排座里,驾驶位上的父亲一直试图伸手向她,就在那只染满鲜血,拼尽全力的手近在咫尺时,却无力地垂落在了血泊中。


十一岁的林艾冰满脸的泪水,抱着她的妈妈已经没有了呼吸。她想喊爸爸,却没有力气发出一点声音。她绝望地闭上眼,彻底地失去意识前,听到海浪的声音,脚步的声音,伴着极低的特殊的沙沙声,似乎是某种东西摩擦的声音。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这种声音。即便睡着了,也高度紧张地寻找着,因此练就了超于常人的听力。可是,这种奇怪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甚至一度怀疑,那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过度恐慌和悲伤下产生的幻觉,或是耳鸣。


警方根据车祸现场的调查情况判定现场没有其他人出现过,不可能有什么脚步声。最让她无法相信的是,父亲是自杀性撞击了路边的护栏。明明他们一家人在车上充满了欢声笑语,父亲怎么可能会忽然带着她自杀?可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在大人们的眼里,她只是个从小没有母亲,却又忽然间失去父亲,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可怜孩子。


  她盼望着长大,盼望着有能力调查真相的一天。


她调取了当时留存的证据,不管她有多不想面对,以她的职业知识判断,他们所乘坐的汽车的确像是自杀性地撞击。她的记忆和坚持了近二十年的认知一下子崩塌了。


就在她以为再也找不到这种声音时,这种声音忽然出现了。她激动、恐惧,多种情绪的交织,让她有些不敢判断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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